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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 最後的道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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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蠟丸是什麽,兩人都心照不宣,軒轅夢下意識捏緊了拳頭,之前的戲謔心思,頓時散了個一幹二凈。

匆忙吞下兩口米粥,她起身:“我吃好了。”

白蘇看了眼她面前的粥碗,呆呆地問:“你就才吃了兩口,怎麽就吃飽了?”

笑了笑,軒轅夢若無其事道:“今天沒什麽胃口。”

白蘇認真地看著她,忽然也跟著站起身,便往她的脈門上摸來:“你的氣色確實不好,讓我瞧瞧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不著痕跡地收回手,軒轅夢臉上還是淡淡的表情。

白蘇神色一黯,失落道:“你還是很討厭我,對嗎?”

“不是的,你想多了。”這孩子,心思咋這麽敏感呢。

“那你就讓我看看。”說著,又要來抓她的手。

“真的不用了。”

“我的醫術,你難道還信不過?”白蘇有些委屈。

軒轅夢淡淡一笑,用空著的一只手拍拍他的臉頰,柔聲道:“不是信不過,我真的沒事,你不用擔心。”她患的,是心病,白蘇的醫術再高明,也無法為她開解心中的郁結。

蕭倚樓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,拉過白蘇:“沒事的,這女人身強體健,哪那麽容易生病,別管她了,我們吃我們的。”說著,車了白蘇一下,將他牢牢摁在椅子上。

白蘇仍不能放心,看軒轅夢的氣色,她最近的身體狀況的確很不好,眼眶周圍都是青的:“你真的沒事嗎?”

“真的沒事。”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,“就是有些困,你們先吃,我回去睡個回籠覺。”

知道自己拗不過她,白蘇只好放棄,軒轅夢又看了眼蕭倚樓,輕輕朝他點了點頭,便轉身離開了。

捏碎蠟丸,取出蠟丸中的紙條,軒轅夢快速掃過。

果不其然,五皇女軒轅霞與文太師沆瀣一氣,欲在四天後的春日宴上刺殺昊天帝,並將罪名嫁禍給祁墨懷,故而才上演了昨天夜裏的那場劫獄戲碼。

雖然早就看穿了他們的陰謀,但奇怪的是,這個計劃,竟早在幾個月前就開始籌備,也就是說,當她還在五菱時,他們就已經在為了打垮她而暗中秘密聯絡了。

一想到那些隱藏在暗處,不知何時會跳出來朝自己後背捅上一刀的敵人,軒轅夢就禁不住感到一陣陣的森寒。

敵人多不可怕,怕的是,根本不知道哪些才是自己的敵人,笑臉相迎的背後,又會隱藏怎樣的陰謀詭計。

忽然發現這個世界,遠比自己前世所生活的環境要覆雜多了,或許是因為身份的特殊,才會變成眾矢之的,畢竟樹大招風。可這場堵上性命的游戲,並不是她想退出就能退出的,捏著手裏的紙團,她心頭一片激蕩覆雜,茫然無措。

騎虎難下,就算有機會可以抽身而退,她也做不到了。

她的計劃,不論遭到任何阻礙,都必須進行下去,唯有用一場鮮血的祭奠,才能換取靈魂深處的真正釋放。

驟然收攏五指,片刻後,再次張開,白色的紙屑紛揚而下。

——

自從皇帝生病後,昊天就籠罩在一片陰沈的氣氛下,京都的繁華,絢爛的生機,也漸漸由五彩變成一片黯淡的灰色。

人們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震驚過,興奮過,詫異過了。

天還未亮,京都的大街小巷上,便張貼了無數印滿密密麻麻小字的文榜,上面歷數了文太師近幾十年來大大小小的罪狀,清晰準確,詳細的令人驚嘆。

這如同人物傳記般的罪狀,除了貼在墻上的,分發店鋪的,簡直可以算得上是人手一份,就跟現代時的廣告傳單一樣。

十裏長街,紙張亂飛,文太師的每一個惡行,就像在陽光下無所遁形的黑暗般,以一種瘋狂的姿態,盡數暴露在了青天白日下。人們肆意的談論著,鄙視著,震驚著,一切的隱秘,如今再也不是秘密,不論是誰,不論何種方式,都無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。

京都的人們都瘋了,這個城市,因那一張張簡單的白紙黑字,而沸騰了起來。

此時,在京城西面一處偏僻的印刷坊裏,正高高端坐著一名緋衣女子。女子臉上戴著一張銀色面具,雖看不到她的面容,但從那線條優美的臉部輪廓,以及白玉般精致的半抹下巴,依稀可以描繪出她絕世驚艷的容姿。

坊間的工人日以繼夜,片刻也不曾闔眼,終於趕在黎明前,印刷出了近百萬份的罪狀,此間,那名女子一直靜坐不語,安靜得像是一尊雕塑,但見識過女子手段的人,都不是認為她真的沈靜安逸,她的沈默,只是一種無聲的鞭策而已。

終於完成了女子所交代的任務,眾人紛紛松了一口氣,一直戰戰兢兢的作坊老板,捧著印刷好的紙張,恭恭敬敬遞上:“姑、姑娘,您要的東西,都在這裏了。”

隨意瞥了眼,女子接過,隨手一揮,老板面前便多了一排金燦燦的金錠,紅影閃過,片刻就不見了女子的蹤影,仿佛這一個晚上的惶恐與緊張,都只是個夢境。

將最後一批罪證發放完畢,軒轅夢這才悠哉悠哉回到住處。

那些要置她於死地的敵人,不是都躲在暗處嗎?好啊,你們要躲,那她就把一切都翻到明面上來,做個徹徹底底的大曝光,誰也別想置身事外!

她根本就沒指望那些罪證能讓文太師治罪,他是兩朝元老,昊天帝自登基以來,一直都在依仗他,明知他欺上瞞下,迫害忠良,卻視若不見,就算將這些罪證呈到禦前,只怕也會被昊天帝當成一堆無用廢紙,她又何苦自找沒趣,倒不如把一切攤開來,讓所有的百姓都知道文太師的醜惡嘴臉,讓社會輿論去給昊天帝施壓,如果他還在意自己的龍椅,還在乎這個江山,他就必然做不到視而不見。

不知文太師得知這個消息後,會有怎樣的反應呢?軒轅夢有些好奇,若能親眼看一看文太師暴跳如雷的樣子,想必就更有趣了。

……

太師府。

與軒轅夢所想不同,聽到消息後,確實有人暴跳如雷,卻不是文太師,而是五皇女軒轅霞。

女子肥胖的身軀不停地來回踱步,下巴上的肉也跟著一同顫抖,讓人禁不住懷疑,那一層層的肉下一刻就會與她的下巴剝離而掉在地上:“可惡,太可惡了!虧她能想出這麽卑鄙陰險的法子!文弼舟,你倒是想個主意啊,難道就任由軒轅夢占了上風嗎!”

文弼舟臉色不怎麽好,卻比軒轅霞冷靜多了,所以說,姜還是老的辣。

他擡起一雙精明的眼,看向滿臉怒意的軒轅霞:“事已至此,還能有什麽法子。”

“文弼舟,你說這種話是什麽意思?想過河拆橋是不是?”軒轅霞扯著嗓子,形象盡失。

文弼舟冷笑:“五皇女也沒有什麽損失,有損失的可是老夫,談何過河拆橋。”

一句話,軒轅霞被噎得半句也反駁不得,只瞪著文弼舟,臉上肥肉的抖動頻率更快了。

端起手邊的茶碗,文弼舟淺淺啜飲一口,眸中射出冷光:“她早就計劃好了一切,知道老夫拿她沒轍,事到如今,只有放了祁墨懷,暫時堵住民眾的嘴。”

軒轅霞大聲反駁:“不行,祁墨懷不能放,他可是我們計劃裏最重要的一顆棋子!”

放下茶杯,文弼舟冷蔑至極地瞥了眼軒轅霞,“老夫不妨說句實話,以五殿下的心智與能力,根本不足以與軒轅夢為敵。”

軒轅霞一下子臉漲的通紅,深覺受辱:“文弼舟,你這是什麽意思,看不起我嗎?”

文弼舟倒也不避諱:“不是老夫看不起你,而是五殿下根本沒有能讓老夫看得起的地方。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軒轅霞氣得渾身發抖,卻一句有分量的話也說不出:“好你個文弼舟,你當真是要過河拆橋,好好好,我現在就修書一封,告訴……”

“五殿下,你太激動了。”不鹹不淡地打斷軒轅霞,文弼舟道,“我只說你不夠資格與軒轅夢為敵,但並沒有要中止與你的合作。”

軒轅霞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,想到只憑自己確實無法對付軒轅夢,只好選擇忍氣吞聲:“文弼舟,你最好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,後天的春日宴,是我們唯一的機會,絕不能失敗!”

“五殿下難道不相信老夫?”

“不是我不信你,而是現在的形勢非常不利於我們,你手下不是有個無所不能的鎮刑司嗎?區區一些暴民,還怕了他們不成!”

“這些就不勞五殿下操心了,你還是想想該如何收斂一下你那好色貪淫的性子,以免再出差錯。”軒轅霞丟失秘密的消息,第二日就傳到了他的耳中,幸好那封信中並未過多涉及他們的計劃,否則,一切完矣。

軒轅霞想罵卻罵不出,這件事原本就是她的錯,為了這事,她甚至三天沒碰男色,以禁欲作為對自己失誤的懲罰,三天下來,差點沒憋出病來。

重重哼了一聲,軒轅霞轉過身子,大步而出。

這邊的情形,軒轅夢自然是不知道的,她現在的全副心思,都放在了另一件事上。

這件事,是自從離開龍華,來到昊天後,就一直糾纏她的夢魘。

她不信天,也不信邪,但有時也會覺得,人壞事做多了,遲早會遭天譴。人只有一條命,說不怕死那肯定是假的,再說,有美男相伴的日子,賽過神仙眷侶,她更是舍不得了。

後天,後天的春日宴……

好吧,就這一切,在這一天來個徹底的了結吧。

是夜。

星光璀璨,清風如醉。

坐落在城東的大皇子府,終於迎回了它的主人。

因為趕工的原因,所以府內的設施極為簡單,連個像樣的花園都沒有,只零星擺放著幾把石椅和石桌,看著倒有些寒磣。

但這裏的主人卻毫不在意,似乎還對這種簡潔到荒涼的設計感到喜愛,原因只有一個——這簡陋的府宅,像極了他在龍華太女府時的住所,連那灰瓦白墻都一模一樣。

他也不知自己怎麽會有這種感覺,曾經一切,被他視為恥辱,甚至帶著悲憤絕望的憎恨,為自己的郁郁不得志,和被捆綁被束縛的不甘,而如今,再回想起那時的安逸與寧和,卻突生留戀的懷念之感,卻不知是對佛祖的敬重,還是對那個女子的愛慕。

夜華如水,望著眼前似曾相識的景色,內心深處,竟是從未有過的沈靜,忽然之間,想起許久前,她突然來到自己的小院,與他同桌而食的一幕。

那天他本該趕她離開,卻不知為何,竟鬼使神差地開口挽留,僅僅因為她的一個背影,那觸動了自己心房的落寞背影。

他真的恨她嗎?或許,那不是恨,只是一種不甘的失落,一種想要沖破束縛的向往。那樣高傲鐫狂的女子,永遠都是他心中的一個夢,就像她的名字一樣……

夢。

這個有著繾綣美麗名字的女子,有時候會暴戾得像一只猛獸,讓人從內心深處感到由衷的恐懼,有時候,又會像一只慵懶安靜的貓咪,柔順得讓人打從心底覺得歡喜,他憎恨著她,排斥著她,卻同時仰慕著她,思念著她,從一開始,這覆雜而多變的情緒就已經根種在了他的心底,直到此刻,他才明白,原來從第一次與她見面起,他就有了想要與她比肩的沖動,瘋狂地幻想,這危險而冷酷的女人,有一天會因為他而失控,那明艷如驕陽的笑容,也會因他而綻放。

沒錯,他不是恨她,也不是怨她,他只是想要超越她,折去這蒼鷹的翅膀,永遠將其困在自己的臂彎中。

或許在以前,他未必會有這樣的信心,但現在,他卻想要真正地為自己拼搏一回,他或許沒有她那樣的膽識和心智,但在宮廷中爾虞我詐多年,對於勾心鬥角,他多少還是能應付得來的。

念著那樣一個溫柔的名字,他輕輕地笑了,第一次覺得,人生竟可如此豐富多彩。

原本是一個很美好的夜,他可以靜靜地做著,心無旁騖地去想她念她,可沒過多久,這難得的美好,就被一位不速之客給攪擾了。

“墨哥哥。”女子嬌媚清靈的聲音,聽在任何人的耳中,都是一種愉悅的享受,偏偏只有他,視若噪音。

閑逸溫和的神情立刻消失,他看著一朝自己走來的明艷女子,略顯淡色的瞳眸中很快劃過一絲厭惡:“你來做什麽?”

他的嫌惡表現得那麽明顯,可文櫻卻似乎看不出:“我來看看你。”

舉目望向遠處,那名帶領文櫻前來的家丁,在接觸到他的眼光時,猛地一驚,從來不知,一向溫和謙遜的大皇子,竟然也會露出那種明銳如刀鋒的淩厲目光,周身立刻遍布一層寒霜冷意,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,心頭一片惶恐。

不過還好,那鋒銳的目光,只在他的身上略作停留後,很快就離開了。

當那目光撤開的剎那,他竟有種死裏逃生的感覺,心想,皇子就是皇子,再怎麽溫厚,那股懾人的凜然霸氣,卻是與生俱來的。

“看也看了,你請回吧。”沒有任何客套,祁墨懷甚至連一個敷衍的註視都不願給文櫻,轉身就走。

“墨哥哥。”文櫻追上去,拽住他的袖口:“你是不是因為恨我爹爹,所以不願理會我?”

抽出袖口,祁墨懷淡漠道:“不是。”

“那是什麽?”文櫻追問。

“已經很晚了,孤男寡女,總會惹人非議。”

這簡直就是世上最爛的借口,文櫻自然能聽得出來:“墨哥哥,我爹是我爹,我是我,在你離開昊天前,我們不是相處的很好嗎?”

看著身旁這個也曾令他心動過的女子,祁墨懷稍稍放柔了神色,語氣卻還是冷淡的:“文櫻,一切都變了,從我離開昊天,離開皇宮的那一天起,我就不再是我。”

文櫻雙目閃爍,再次緊緊攥住他的袖口,“你說一切都變了,可我沒有變,我對你的感情始終如一,如果是因為爹爹的關系,那我寧可不做他的女兒,只做你的女人。”

想要抽回袖口,卻被文櫻緊緊抱住手臂,祁墨懷無奈道:“文櫻,我說一切都變了,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意思?”

文櫻用力搖頭,“不明白,我不明白!為什麽短短幾年時間,你對我就生疏了這麽多,我甚至可以從你的眼中,看到你對我的厭惡!”

垂目看向她,祁墨懷嘆息一聲,沈沈道:“既然知道,那你更應該放手。”

他毫不掩飾的坦然讓文櫻頓感難堪:“祁墨懷,我沒想到你竟是這麽冷酷的一個人,我對你付出了那麽多,你都看不見嗎?”

原本想要安慰她,但臨到嘴邊,卻變成了譏諷:“付出?你為我付出什麽了?”

文櫻臉色一白,尖聲道:“如果不是我向爹爹求情,你以為,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裏傷害我嗎?”

“你求的情?”他看著她,漸漸地,連譏笑都笑不出了。

“當然了!不然你以為,爹爹憑什麽會放你出來。”

他搖搖頭,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臂:“你走吧,我不想看到你。”

“墨哥哥,你別趕我走,你不在的那段時日,我天天都盼著能與你重逢,好不容易你回來了,我只想看看你,和你說說話,這點小小的要求難道也過分嗎?”文櫻仰頭看著她,一雙美目哀怨深深。

不得不說,文櫻可算是千裏挑一的大美女了,女人的溫婉嬌媚,在她身上被發揮得淋漓盡致,尤其是當她露出淒涼哀怨的柔弱之色時,但凡是個男人,估計都抵擋不住這樣的誘惑。

可祁墨懷看著她,卻總覺得她醜陋至極,“文櫻,你真的喜歡我?”

文櫻重重點頭,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:“當然,從小到大,我的心裏,就只有墨哥哥你一個人。”

“那麽,我有一個心願,你願意為我實現嗎?”

文櫻簡直不敢相信,之前還對她冷言冷語的祁墨懷,此刻竟會用這麽溫柔的語氣來請求她,讓她為他實現心願,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歡喜,道:“不管你有什麽心願,我都會為你實現。”

他忽然笑了,溫雅俊朗,風采卓絕,讓對面的文櫻不由得看呆了。

“我的心願就是,永遠不再見到你。”

淡淡的一句,磁軟的聲音,甚至比他的笑容還要沈潤悠和,卻讓文櫻霎時青白了臉色。

“不知這個願望,你可否為我實現?”他卻笑得疏朗,好像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,望著面前女子死灰般的面容,唇畔微揚。

文櫻咬著嬌嫩的唇瓣,一顆顆晶瑩的淚珠,從眼眶內滑落:“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,我待你好,把一切都都給了你,你卻這麽對我。”

美人梨花帶雨,卻激不起他任何的憐惜之感,“我並不認為你對我有多好。”

“祁墨懷,你太無情無義了!”

無情無義……

恍然間想起,這是自己對夢,最常說的一句話。

或許與她相處得久了,連心都變得冷硬,文櫻哭得撕心裂肺,他卻連安慰的沖動都沒有。

轉身,毫不留情地離去。身後,女子一邊哭,一邊大喊:“祁墨懷,你會後悔的,你一定會後悔的!”

後悔嗎?

不,這是他做的最正確的選擇,永遠、永遠都不會後悔!

“哎呀,美人哭得那麽傷心,你也不去安慰安慰,好無情的男人啊。”一個熟悉的調侃自頭頂傳來,他驚喜擡眸,一道緋色身影,在樹枝間若隱若現。

“呵呵,你這無情的人,也懂什麽叫無情?”

一顆腦袋從繁密的樹枝間探出,嘴上還叼著一根狗尾巴草:“我哪裏無情了,我可是這世上最重情重義的人了。”

輕聲一笑,他也不反駁,站在樹下,仰望她道,“謝謝你。”

“咦,你謝我做什麽?”軒轅夢倒掛在樹上,故意做出誇張的表情。

祁墨懷看著她,認真道:“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,包括救我出獄的事。”

軒轅夢這次是真的詫異了,身子一翻,從樹下跳下,落在他的面前:“救你出獄的人,明明是文櫻,是她向文太師求情,文太師才勉為其難地放了你。”

他靜靜看著她,臉上帶著未知深意的笑:“我雖然人在牢獄,但並非耳目閉塞,滿大街的那些罪狀,是出自你的手筆吧?”

第一次對他生出由衷的佩服,軒轅夢豎了豎大拇指:“真聰明,連這個都能打聽出來。”

他眸色漸深,似乎想要透過她的眼睛,看到她的內心深處:“你還願意幫我,就代表,你對我還有信心,是嗎?”

她笑,慵懶的目中精光微閃:“我這個人有些懶,不願多花工夫,既然已經在你身上下了血本,就不想再換人選了。”

他平靜微笑,看著她時,眼中是少有的迷離,“我想讓你看到真正的我,一個絕非你口中廢物的我。”

軒轅夢怔了怔,忽然間想起兩人在天牢中的爭執,那句“你太無能”深深傷害了眼前的男子,當時,她沒有道歉。

收起懶散的神色,軒轅夢誠懇道,“對不起,我不該那麽說你……”

擡起手,打斷了她的話:“不必道歉,是你的這句話,讓我明白了很多事情。”

軒轅夢看著他,竟不知他說的究竟是真話還是反話:“你不恨我,不怨我,不……不討厭我?”

頭一次在她臉上看到小心翼翼的神色,他竟感到難言的高興,因為這小心翼翼,是因他而起:“你說得對,是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擔當,我之前確實給你添了不少麻煩,以後不會了。”

軒轅夢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,又或者,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祁墨懷。

“你發燒了?”伸手探向他的額頭,這一舉動確實很幼稚,但她實在想不出任何可能性,能用來解釋祁墨懷此時的反常。

一直與她爭鋒相對,寧死也不肯承認她觀點的人,突然變得這麽謙遜有禮,實在讓人難以相信。

“夢。”一個低沈的,仿佛呢喃的輕喚,在耳邊響起,同時,按在他額上的手,被包入了一只溫暖的掌心中,“相信我,我絕不會成為你的負擔。”

有些驚訝,她看著他堅定的面容,比一般人稍淡的眸子中,卻有著無比認真的剛毅,在這剛毅的背後,還隱隱夾雜著一分柔軟的情愫。她抽了抽手,沒有抽出,索性任由他握著:“祁墨懷,還記得我曾對你說過的話嗎?”

他定定看著她,卻沈默不言。

她笑了笑,口吻頓時苦澀起來:“其實你是記得的,只是不願意去想,對不對?”

他眼神微動,顯然被她說中了心事。

她嘆口氣,目光落在被大掌包覆的那只手上:“我今日幫你,是為了彼此的利益,明日,或許我們就是水火不容的仇人,看淡一些吧,這樣才能不受傷害。”

聽著她如此淡漠的言語,他突然感到一陣難言的煩躁和憂懼:“為什麽不能嘗試著去接受?我們今日是朋友,明日還能是朋友,你知道的,我根本不想與你為敵。”

不由得握緊了她的手,卻見她一點點,堅定不移地將手從他掌中抽出,他心頭一陣空落,失聲道:“為什麽!為什你連一個機會都不願給我!”

揉了揉太陽穴,軒轅夢往後退了一步,刻意與他拉開距離:“祁墨懷,你只需把我當成一個暫時的同盟者,相信我,尊重我,這就足夠了。”

他望著她,那樣的疏離的態度,讓他從頭冷到了腳:“好,好,同盟者,同盟者……”繁覆念叨著這三個字,他隱在陰影中的雙眸,驀地劃過一道決絕的冷光,卻很快湮滅在暗沈的眼底:“既然是同盟者,那麽有件事,我必須要告訴你。”

這轉變也太快了吧?她都做好了繼續誨人不倦的準備,誰料他輕松的一句“有件事要告訴你”,便將她早醞釀好的一肚子話全給堵回去了。

想想有些郁悶啊。

“什麽事?”

“我已暗中聯絡幾位戍守邊疆的將軍,將兵權拿到了手。”說著,從懷裏取出一枚烏黑的令牌,攤開呈現在軒轅夢眼前。

瞪著祁墨懷掌心的青銅虎符,軒轅夢一臉的震愕,再擡頭時,眼中的震愕,已變為了深深的折服:“沒看出來,你還真有兩把刷子!”美目雪亮,軒轅夢拿起祁墨懷手裏的虎符,高高舉起,左看右看,似乎對這青銅令牌極為好奇。

也難怪,她見過各式各樣的令牌,金子的,銀子的,玉質的,石頭的,甚至還有羽毛的,就是沒見過青銅的。若說這青銅令牌有什麽稀奇處,就是那能號令雄獅百萬的可怕力量,不論哪朝哪代,掌控了兵權,就等於掌控了天下。握著這枚還溫乎的令牌,她激動得有些難以自抑了。

“原本我還在煩惱,如何才能讓你名正言順的登基,現在看來,萬事俱備,只欠東風了。”

“那你可以告訴我你的計劃了嗎?”

欣喜激動的表情僵在臉上,她悻悻將虎符遞還給他,背過身去,“後天你就知道了。”

“你還是不信我?”他看著她的背影,目中染上一層陰霾。

深吸口氣,似在平覆心中激蕩的情緒,片刻後,她轉回身,臉上再次恢覆一貫不羈的懶散笑意:“不是不信你,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罷了。”她豪邁地拍拍他的肩膀,就像對待一位老朋友:“別老是疑神疑鬼的,你要相信我,不論我做什麽事,都是為你好。時間不早了,我要回去了,這個皇子府建的太寒磣,下回找幾個匠人來翻修一下,未來的國君,怎麽能住這種地方。”話未完,人已飄上房頂,輕躍而去。

信任?什麽是信任?

雙足落地後,她再次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府宅,純黑的瞳眸,風急雲湧,像是在做著最後的道別。忽然,她猛地轉過頭,似是急於逃避什麽般,朝著與府宅相反的方向飛奔而去。

不是不想告訴他,更不是不信任他,她只是,想保留兩人最後的一絲情分,直至……反目的那一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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